徐德培 | 亲历淮河入江水道切滩工程
【往期回读】
江都 徐德培
作者徐德培先生:1947年生,中共党员、中学高级教师。1966年高中毕业于江都县中学,1972年参加教育工作,1980年毕业于扬州教育学院,2008年退休。原江都中学工会主席、江都实验初中党支部书记。曾获得“全国优秀教师”荣誉。
最近中央4台连续播放《国家记忆》中治理淮河的记录片系列,让我想起了50年前亲身经历的一段往事。
1966年我从江都中学高中毕业,恰逢文革开始。起初是停课“闹革命”,国家宣布高考推迟半年;后来又复课,再停课,继而“大串联”,到了年底,原定推迟半年的高考变得无影无踪。于是,我们农村学生就回乡务农了。
那是一段艰难的岁月,刚从学校走向社会,十二年的读书生活让我难以一下子适应农村繁重的体力劳动。当时生产队里的一等劳力都在推挑组,有人劝我参加二等劳力组,先做一些轻一点的农活,慢慢锻炼以后,再做重一点的活计。但当时知青下乡的口号是扎根农村一辈子,既然是一辈子,这道坎反正迟早都要过的,晚过不如早过,趁年轻多吃一点苦一定不是坏事。我还考虑到推挑组挣工分多一些,工分粮也多一些,能帮助家庭改善生活,于是咬咬牙参加了推挑组。第一次挑粪,一天下来,肩膀又红又肿,火辣辣地疼。第二天到晚,肩膀就破了皮,老是往衣服上粘,好在那时衣服破旧,又是深颜色的,上面洗不干净的血迹并不显眼。就这样连续一个多月,肩上的血痂破了结,结了又破,终于渐渐地有了老茧。正当我为闯过第一道难关暗自庆幸的时候,又一项任务摆在我的面前,治理淮河的大型水利工程需要民工,那是更重的体力劳动,推挑组的劳力是不该退却的。于是,我凭借着刚刚练就的体力,报了名。
1970年10月24日,我与同伴们一起,来到淮河入江水道工程邵伯工地。迎接我们的是一幅特大标语:一定要把淮河修好!每个字都有一人多高。这短短的八字标语,令我震撼,一种责任感、使命感立即压上心头。
湖水已经全部抽干,一望无际的湖滩暴露无余。先遣人员已经搭好一排排工棚,都是芦苇搭成的,里面也支撑着几根木头,用铁丝加以固定。看到这样的窝棚,我的第一感觉就是怕失火,怕引起火烧连营。因此,住进去以后,我总是提醒大家,注意用火安全。我们属于江都水利工程团砖桥营同和连。同和连住两个工棚,我与五六七三个生产队的20多人住第2工棚,稻草铺直接铺在稍高一点的地面上。
我们的主要任务是切滩,把阻碍水道的滩涂挖掉,将土运到湖边加固堤防,彻底解决淮水的出路问题。到了工地,我第一次领略到国家大型水利工程宏伟壮阔的场面。这段工地约有10华里长,扬州专区有泰县、泰兴、靖江、兴化、江都等五个县,共10万零4千水利战士,真是大兵云集,营房林立,红旗漫天,从未见过的威武雄壮的画面展现在我们的眼前。我情不自禁地想起书上描述过的古战场大战之前的景象,能在这里拍一场电影该多好啊。
到达工地的第二天,空闲时间就成了我们的奢侈品。我们开始用扁担箩筐挑土,后来因为进度跟不上,就改用铁架独轮车,每车装土达1000斤左右,送土约1公里,来回一次需半个多小时,每天要推18车以上。早上五点起身,洗脸漱口吃早饭,包括打扫宿舍卫生,都得在一小时内完成。六点准时离开工棚,六点半到达工地开始工作,十一点收工。下午十二点开工,五点收工(实际上要延迟到将近六点),有时还要带晚加班到八点多钟。夜餐后已经疲惫不堪,洗澡、洗衣服、补衣服的时间也要靠硬挤。如此的体力付出,不断挑战我们的身体极限,我们靠每天吃3斤4两主粮来弥补体力的消耗(早饭1斤,中饭1斤,晚饭8两,夜餐6两馒头)。刚开始的几天,清晨还有军训项目。好在早晨5点钟前的出操军训只坚持了几天,一位抗日时期的老干部来工地视察时提出反对意见:“民工的军队编制是为了严格管理,他们整天体力劳动已经很劳累,还搞什么军训?”我们听了无不拍手叫好,实事求是战胜形式主义,军训就此取消。但晚间的读报学习一直坚持。值得庆幸的是,在那样的条件下,我在学生时代养成的阅读习惯依然坚持。工棚内有两盏电灯,晚上集体学习后,我就挤出一点时间看看同学借给我的书,也写过一两封信。因为灯光很暗,看书写字不可太久。
1971年2月下旬,为防止汛期提前,确保坝身安全和十万民工的人身安全,不得不加快工程进度。原来每十天休息一天的旬休制度取消,必须保证3月15日完工,3月20日拆坝。记得最后决战阶段,能洗澡洗衣服的时间很少了,夜里收工回来,闻到工棚里汗酸味浓浓的,但什么也顾不得,倒在稻草地铺上,很快就进入了梦乡。
其实,艰难困苦的经历,往往能增强生命的韧性,也是人生的宝贵财富。在后来的生活与工作中,我总是用当年水利工地上的艰辛作参照,一些人喊苦喊累的事,我真的并不觉得有多大的困难。